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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两汉时期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政治、经济与军事关系
杜树海
(广西师范大学社会文化与旅游学院历史系)
摘 要:合浦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始发港。本文从政治、经济、军事三方面分析了两汉时期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关系。政治上:郡县制确立,合浦郡成为中原王朝的牢固边疆;由于“珍物特产之累”,阶级矛盾时急时缓;官员、贵族“徙合浦”,折射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稳定关系。经济上:合浦郡与中原地区顺畅交通的实现,有利于人员、物资的交流;合浦郡成为汉王朝南海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促进了汉王朝的对外海上贸易交往;生产工具、技术的双向传播、交流,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进步、生产技术的创新。军事上:合浦郡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日益成为中央王朝驭控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及今海南岛上儋耳、珠崖两郡的军事要地。
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西汉政府设置合浦郡,合浦郡地自此正式纳入中原汉王朝的直接控制之下,成为汉王朝进行海上对外贸易的始发地。合浦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始发港,对于此,前人的论述颇多[1] ,(周家干:《合浦乾体港是汉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海上丝绸之路与中国南方港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岭南文史》杂志社2002年4月;廖国一:《中国最早开展远洋贸易的地区——环北部湾沿岸》,《广西民族研究》1998年第3期等。此外,著名学者陈柏坚、黄启臣、耿升、张荣芳、司徒尚纪、李燕、陈佳荣等对此也多有论述。)也越来越成为学术界的共识。但研究者对两汉时期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政治、经济、军事关系却关注不够,有的大而概之地对中原与岭南的各种关系进行了论述,有的则“站在长安(洛阳)看岭南(包括合浦郡)”,注重中原王朝对岭南的经营和开发。因此,笔者不揣浅陋,试对两汉时期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政治、经济、军事关系进行初步的分析,权当抛砖引玉。
一、政治关系
1.郡县制确立,合浦郡成为中原王朝的牢固边疆
汉武帝平定南越后,“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2],“合浦郡,户万五千三百九十八,口七万八千九百八十。县五:徐闻、高凉、合浦、临允、朱卢”[3]。徐闻相当于今广东海康县,高凉为今广东茂名、电白一带,合浦为今北海、钦州、防城港、玉林等市,临允为今广东新兴县,朱卢为今海南琼山县境。关于两汉时期合浦郡的郡治历来争讼不断,雷坚女士多方考证史籍认为“特别是《水经注》,记载合浦县一直为郡治,是不容忽视的……在没有其他史料推翻汉代合浦县始终为合浦郡治这一记载前,尊重这一历史文献的记载是必要的。”[4],建国以来合浦发现大量西汉时期高级官员的墓葬,“这些墓葬都可能是郡守一级官吏的墓”[5],文字与实物的资料都证明西汉时合浦郡治应该在合浦县。
郡县制产生于春秋时期,县的名称在《周礼?地官》和《礼记?王制》中都是指王畿附近的地方,郡最初设在边远地区,战国后期各国纷纷在边境设郡以相互防御。这时郡县不存在隶属关系,县的地位比郡还高。战国末期,各国开始在地域广阔的郡下设县,以加强管理。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健全、规范了郡县制。《史记?秦始皇本纪》载:“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郡下设县,万户以上的设县令,不满万户的设县长,负责掌管一县的政事。降至汉代,郡县制则更为完善,《后汉书?百官志》载:“凡郡国掌治民,……岁尽,遣吏上计。”即每年岁末郡守须派吏向朝廷报告本郡户籍、土地、农作物收成、税收以及治安情况,朝廷据此对郡县官员进行考课升迁。这样封建王朝通过郡县这套制度,就建立起了从中央到地方逐层严密控制的封建统治系统。“郡县制的出现和变化反映奴隶社会分封世袭制向封建官僚行政制的转化”[6]。
郡县制在合浦郡的施行还有着与中原地区不同的特殊意义。武帝平定南越前,合浦郡地广泛分布着骆越之民[7],史载骆越之民:“其田随潮水上下,民垦食其田”,“父子同川而浴,相习鼻饮,与禽兽无异”,“无嫁娶之法,各因淫好,无法对匹,不识父子之姓、夫妻之道” “(《水经注?叶渝水》注引《交州外域记》;《汉书?贾捐之传》;《后汉书?任延传》。
总之,当时合浦郡地上生活的先民们还处在原始社会末期,生产力发展程度与文明程度还相当低。郡县制的推行使当地的制度文化发生了质的飞跃,社会形态从原始社会直接过渡到封建社会,这也许就是在今环北部湾沿岸地区(相当于汉代的合浦郡地)没有发现中原地区常见的大量奴隶作为殉葬品被活埋现象的原因。合浦郡的历任郡守官吏均大力倡导农业耕作,传播中原礼义,带来了中原先进的文化气息,促进了合浦郡整个社会的文明进步。
郡县制的确立使得合浦郡成为汉王朝的牢固边疆。西汉王朝在汉武帝的苦心经营下,疆域得到了极大的拓展,但到了元帝时期,这种趋势已不复存在,相反出现了疆域萎缩的情况。初元元年(公元前46年)元帝接受贾捐之建议,罢弃珠崖,放弃了对海南岛的经营。而仅一海之隔的合浦郡却因经济富庶,政治较为安定,人民安居乐业,内附性强,而得到了永久保持,而且日后还成为汉王朝对外用兵的军事要地。
2.因“珍物特产之累”。阶级矛盾时急时缓
汉时合浦郡物产丰富,盛产珠玑、翡翠、犀角、象齿、紫玉、玳瑁、翠鸟、孔雀等异物,其中尤以产珍珠为盛。《述异记》上说:“合浦有珠市。”《汉书?地理志》载粤地:“处近海,多犀、象、玳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多取富焉。”反映了当时从合浦至中原的珍珠等物的运销已经成为一大产业。
当时的统治阶级、上层贵族对珍奇物产尤为钟爱。史载汉高祖未央宫光明殿中:“皆金玉、珠玑为帘箔,处处明月珠,昼夜光明”[9]“太后被珠襦,盛服坐武帐中”[10],等等。合浦郡建立后中原贵族更可以利用地方官员为其搜刮珍宝,史载:“(合浦郡)不产谷实,而海出珍宝,与交趾比境,常通商贩,贸籴粮食。先时,宰守并多贪秽,诡人采求,不知纪极,珠遂徙于交趾界。于是,行旅不至,人物无资,贫者饿死于道。”[10]。统治阶级的穷奢极欲必然与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人力的承受度产生矛盾,疲不堪命的下层民众掀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运动。“(建武)十六年,交趾女子征侧及其妹征贰反……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俚皆应之。”“苍梧蛮夷反叛,明年,招诱郁林、合浦蛮汉数千人,攻苍梧郡”,“光和元年春正月,合浦、交趾乌浒蛮叛,招引九真、日南民攻没郡县。”[11]如此等等,史不绝书。
土著居民的反抗斗争迫使汉王朝不得不反思并改变自己一味镇压的统治策略,大将军、从事中郎李固针对岭南愈演愈烈的反叛形势,上书云:“宜更选有勇略仁惠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11]李固的建议得到了统治阶级内部的一致赞同,“四府悉从固议”[11]。此后,汉代统治者遵照恩威并重的原则,注重物色有勇略仁惠、堪任将帅者,出任岭南刺史、太守,以化解阶级矛盾。中央王朝派德才兼备的孟尝出任合浦太守就是这一政策的体现。孟尝也不失所望,他到任后“革易前弊,求民病利。未曾逾岁,去珠复还,百姓皆反其业,商货流通,称为神明。”[l0]
综观两汉时期合浦郡地的阶级矛盾,可谓时急时缓。急时则官吏收刮、压榨人民过重所致;缓时则是汉王朝变换统治策略,安抚人民的结果。急与缓的过渡阶段为下层民众的反抗斗争,它向中原王朝发出预警信号,使之不得不作出必要的反应,缓和尖锐的阶级、社会矛盾。但较之岭南其他郡,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关系还算和缓。
3.官员、贵族“徙合浦”,折射合浦郡与中原王朝的稳定关系
经笔者统计,《汉书》、《后汉书》共有l6处提到将获罪王公大臣及其亲属“徙合浦”的记载,在两汉时期竟有如此多的朝廷大员、外戚佞幸集中地迁徙一地,确实耐人寻味。前人对此已有较多论述[12,13],笔者在此也想谈一点自己的看法。
汉代“徙合浦”与后来有些朝代的迁徙刑有所不同,它不单针对犯罪者本人,还针对其家属甚至亲戚、族人,有时犯罪者本人已死,徙刑则主要针对其亲戚、族人。如:北地浩商被捕,诛,“家属徙合浦”[14];哀帝元寿二年(公元前1年),幸臣大司马董贤被免官,与妻皆自杀,“家徙合浦”[15];追废成帝赵皇后,哀帝傅皇后,皆自杀,“外家丁、傅皆免官爵,徙合浦”[15]。大量官员携妻带子被集中迁往一地,说明了当时中原地区与合浦郡有着较为便利的交通,而且当时的合浦郡肯定具有较高的经济文化发展水平,从中原迁来的贵族们不可能与“蛮夷”共处林中山间,当时的合浦郡应已被中原人所开发,存在着与中原相近的经济文化生活。另外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日本学者大庭修认为:“汉代徙远郡刑(指徙岭南)大多是‘大逆不道’犯的从犯,徙边郡刑(指徙河西诸郡)大多是‘大不敬’犯”,“相比之下,徙往南边的无疑是重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大逆不道罪主要是谋反,企图煽动叛乱,将这种犯罪的从犯和连坐者徙迁到汉代主要敌对民族匈奴、羌、鲜卑等居住地附近,他们就有勾结这些异族策动大规模叛乱的危险。”[16]从以上分析可以清楚地看出,两汉时期的合浦郡等地跟中原王朝的关系远比西北地区更为融洽、稳定,中原王朝在合浦郡的控制力较为强劲,骆越民族已不能像西北民族那样形成与中原王朝相抗衡的政治、军事势力。
“徙合浦”者所犯罪皆为重罪,但所受“徙”刑却较为轻微。程树德先生在《九章律考》中列举l5种刑名,徙边居第十一,张晋藩在《中国古代法律制度》中列举汉代刑名8种,迁徙居第六[17]。因此徙往合浦的达官贵人们在生活上并无太多限制,他们可以利用自己充足的财力、物力与掌握的先进生产技术,发展生产,甚至发财致富。《汉书?王章传》载:“(王章)在朝廷名敢直言……章由是见疑,遂为(王)凤所陷,罪至大逆……妻子皆徙合浦。大将军凤薨后,弟成都侯商复为大将军辅政,白上还章妻子故郡。其家属皆完备,采珠致产数百万。”
南迁的官吏还是中原文化的携带者,在迄今发现的合浦汉墓中,中原文化气息相当浓厚。2003年12月合浦县风门岭6号汉墓出土一套青铜车马(参见2003年12月10、17、20日《广西日报》。),这也是首次在华南地区出土完整的青铜车马,铜车马是中原地区惯用的陪葬品,据《周礼》载牛牲是中原地区最高级别的祭品。
二、经济关系
1.合浦郡与中原地区顺畅交通的实现,有利于人员、物资的交流
两汉时期沟通合浦郡与中原内地的通道有两条:一为水路;一为海路。
秦始皇为完成统一岭南大业,于始皇三十年(前217年)下令监御史史禄“以卒凿渠,而通粮道”[18],史禄遂在今湘江支流双女井溪与漓江支流始安水这两条河流相距最近的地方,今广西兴安县城东南约2公里处,开凿了沟通湘漓二水的古运河——灵渠。从此,中原人员、物资可直接从长江水系抵达珠江水系,为合浦郡与中原内地的交通往来奠定了基础。后来,沟通今郁林平原上北流江与南流江的桂门关古运河也被凿通,至此,从合浦溯南流江而上,经桂门关,进入北流江,在藤县境内接西江,再过梧州溯桂江而上,过灵渠可沿湘江进入长江流域。这条水路成为沟通当时岭南与中原王朝最重要的交通动脉。后来,由于货物贸易的频繁,来往人员增多,单靠灵渠转运已经不适应形势。东汉时大司农郑弘“奏开零陵、桂阳峤道,于是夷通,至今遂为常路。”[19]“零陵、桂阳道”,是堪与灵渠相比的沟通中原与岭南的重要陆路通道,自此来自中原的人员、货物可以从陆路由今湖南境内通过零陵峤道进入广西全州、兴安,然后融入水路。”[20]在两汉时,经灵渠入岭南当属主要通道,后世由陆路湘桂走廊入岭南日渐变得重要起来。
建国以来广西境内不断发现的汉代墓葬、汉代文物有许多都分布在上述水道两侧附近,其中重要的有:兴安石马坪汉墓[21]、灵川马山古墓群[22]、平乐银山岭汉墓[23]、昭平东汉墓[24]、梧州市鹤头山东汉墓[25]、藤县出土的汉代铜镜、铜钱等[26]、玉林市出土的西汉羊形铜灯[27]、北流铜石岭汉代冶铜遗址[28]、合浦汉墓群等等。地下出土文物的证据表明,两汉时期合浦郡通往中原内地的水道两侧已经形成不少市镇或村庄,它们或为水运提供驿站功能,或独立构成陆上古商道。据文献记载,东汉时期岭南合浦等郡经常向朝廷进献龙眼、荔枝等新鲜水果,于是当地官府便在途经的道路上10里设l驿,5里设l堠,派使者乘驿马昼夜传递进献水果[29]。我们认为从合浦郡至中原地区的驿道很可能就是沿上述水道两侧分布的。据学者称“这是中央王朝在岭南地区设置驿传迄今所知的最早记载。”[30]这些反映出两汉时期合浦郡与中原内地的交通往来是何等的密切!
比起陆上交通,合浦郡与中原内地的海上交通就不大为人所知了。但我们还是可以通过搜索史籍以窥一二。这条航线的起止点分别为合浦、会稽。汉武帝建元三年(前138年),闽越发兵攻东瓯(今浙江温州市),武帝遣严助发会稽兵“浮海救东瓯”[29]。元鼎六年(前111年)闽越余善反,“天子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今浙江宁波),浮海从东方往[30]。这是开通合浦一会稽航线北段的记载,即会稽至东冶(今福州市)。后来闽越余善答应汉朝以八千兵配合出击南越,“兵至揭阳(今广东揭阳县),以海风波为解,不行,持两端,阴使南越。”[19]这标志着中段福州至广东揭阳航线的开通。自汉武帝置交趾七郡后,“七郡贡献转运,皆从东野,泛海而至”[32]。这也就是说从九真、交趾至东冶已可通航,那么处在此航线上的合浦无疑可通过上述航线直达会稽。《后汉书.桓荣传附桓晔传》载:“初平中,天下乱,(桓晔)避地会稽,遂浮海客交趾,越人化其节,至闾里不争讼。为凶人所诬,遂死于合浦狱。”为避汉末乱世,许多中原人正是沿着会稽至合浦海路逃难合浦、交趾、九真、日南等郡的。
2.合浦郡成为汉王朝南海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促进了汉王朝的对外海上贸易交往
《汉书?地理志》详细记载了汉王朝通过合浦进行海外贸易的情况:“自日南障塞、徐闻、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国;又船行可四月,有邑卢没国;又船行可二十余日,有谌离国;步行可十余日,有夫甘都卢国;船行可二月余,有黄支国,民俗略与珠崖相类。其州广大,户口多,多异物,自武帝以来皆献见。有译长,属黄门,与应募者俱人海,市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赍黄金杂缯而往。”这是中国官方对外进行海上贸易的最早记载,其到达地区囊括了整个东南亚[19],迟至东汉以后,“这条海上丝绸之路更往西延伸到地跨欧亚非三大洲的罗马帝国”,“环北部湾沿岸的对外贸易,也使中华文明和印度文明、阿拉伯文明、罗马文明第一次实现了沟通和交流。” (对于到达的具体国度,各家说法不一,见王介南著:《中国与东南亚文化交流志》,第74页下注,上海人民出版社,l998年第l版。)
以上引文中提到自合浦、徐闻出发的船队里“有译长,属黄门”,表明这样的船队是西汉政府亲自组织的。“黄门”是汉代皇帝近侍内臣的衙门,以宦官为主,设有“给事内廷黄门令”、“中黄门”诸官。西汉政府不但在远航的船队上设置管理机构,而且在合浦郡也设置了相应机构,据《岭南杂录》载,汉王朝为了管理外夷及进出口商船的关税,在合浦郡设置了少府海丞、果丞等,司征收海税之职。这些都表明两汉时期合浦郡繁荣的海外贸易是在中原王朝的推动、管理下进行的,壮丽的海上丝绸之路画卷之所以绘就,与中原王朝打开国门,走向世界的积极主动心态分不开,同时,作为始发港的合浦以其优越的区位优势、便利的交通条件以及较为发达的经济文化基础,也为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从以上引文中我们还可以发现,从合浦进出口的物资分别为明珠、璧流离、奇石、异物与黄金、杂缯等。中原王朝从合浦港进口的货物主要为高档奢侈品,估计是专供当时宫廷或上层贵族人士享用的。这些物品包括古玻璃(即璧流离)、玛瑙、水晶、琥珀等。经统计,从合浦、贵港、梧州等地(大概汉合浦郡境地或其周边)出土上述物品记有:玛瑙珠220件、缠丝玛瑙珠12枚、苔丝玛瑙珠17枚、肉红石髓珠88枚、玛瑙环2件、玛瑙耳铛5件、玛瑙耳塞2件、玛瑙扣16件;水晶珠100多枚、绿松石珠19多枚;琥珀珠250多枚、琥珀小动物雕饰2件、琥珀雕狮3件、琥珀印章3件等[33]引。另外,合浦港还进口东南亚香料,在合浦、贵港、梧州等地均出土过汉代熏香炉,2003年12月发掘的合浦风门岭6号汉墓还出土了已经炭化的龙脑香料[5]。从合浦港出口的黄金主要用于支付手段,在合浦汉墓中就曾发现两枚金饼(参见2003年12月10、17、20日《广西日报》。)出口的杂缯即为丝绸,海上丝绸之路因此而得名。
随着汉王朝对外贸易的扩展,东南亚及其他地区的一些国家也纷纷循海路而来,通过合浦进入中原,与汉王朝建立直接的贸易、朝贡关系。《汉书?地理志》载:“王莽辅政,欲耀威德,厚遗黄支王,令遣使献生犀牛。”《后汉书?天竺传》载:“和帝时数遣使贡献,后西域反叛乃绝,至桓帝延熹二年频从日南徼外来献。”《后汉书?西域传》载:“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后汉书?顺帝纪》载:“日南徼外,叶调国、掸国遣使奉献。”这些记载也见证了环北部湾地区与东南亚国家早期友好交往的历史。
汉王朝开辟以合浦为始发港的海上贸易通道与开辟西北的陆上对外通道目的有所不同,有学者分析:“前者从属于击败匈奴,扩张领土的目的,后者则主要为了取得璧流离明珠等贵重装饰品,因此对两路贸易的管理也不同,前者严,后者宽。”[34]因此,以合浦为始发港的海上丝绸之路具有更多的商业贸易特征,在两汉时期的对外贸易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3.生产工具、技术的双向传播、交流,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进步、生产技术的创新
汉代合浦郡地相当于今中国境内的环北部湾地区,《后汉书?孟尝传》载:“郡不产谷实,而海出珍宝”。笔者以为这是针对合浦郡内沿海岸线附近地区而言,覃乃昌、廖国一等将环北部湾地区分为靠近海岸线的内环文化区(以港口航运、海洋捕捞、水产养殖为主要特征)与离海岸线较远的外环文化区(以农耕为主要特征)是极有见地的[35]。汉代合浦郡的农业应经历了一个大的发展期。这主要表现在中原先进生产技术的引进上。《后汉书?任延传》载:“诏征(任延)为九真太守,九真俗以射猎为业,不知牛耕……延乃令铸作田器,教之垦辟。田畴岁岁开广,百姓充给。”以上引文说明,在东汉初年牛耕技术已经推广到九真郡,而距离更近的合浦郡也掌握了牛耕技术。东汉时马援征交趾,他经过合浦郡等地时,“治城郭,穿灌溉,以利其民”[36]。这说明马援将中原先进的水利技术也传播到了合浦郡。从考古资料看,制陶业和冶炼业与农业生产密切相关,合浦汉墓出土的大量陶器青铜器锄斧及稻谷遗物,说明汉代合浦郡的农业已有一定的发展水平。合浦望牛岭汉墓出土有铜仓,梧州云盖山也出土有粮囤,学者分析:“广西汉墓出土的粮囤,数量多,设计讲究,形式多样,说明当时官吏的粮食储备是相当可观的。”[37]骆越地区的原始农耕在合浦郡已不复存在,这些都与中原先进农耕技术的传入分不开。
两汉时期的合浦郡拥有较为先进的手工业制造技术,其中尤以玻璃的生产技术最富盛名。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彭子成教授等对广西合浦堂排出土的三件西汉玻璃进行了测试分析,认为这是继铅钡玻璃之后又一具中国地方特色的早期古玻璃[38]。这种玻璃就是高钾低镁玻璃(又称钾玻璃)。钾玻璃与中原所产的玻璃化学成分不同,它更耐高温,久藏地下也不会被腐蚀。黄启善先生认为这种玻璃很可能是当地人借用外国技术,利用本地原料生产出来的[39]。英国著名学者李约瑟曾经说:“中国最早的玻璃可推到春秋战国时,后汉以后有可能出现透明玻璃和吹制技术,汉代钾玻璃的出现是中国玻璃发展史上的一场技术革新,它逐步淘汰传统的低温玻璃,生产出耐高温的玻璃,它逐渐在着色、透明度等制造工艺方面推陈出新”[40]两汉时期合浦郡的玻璃制造技术在汉王朝范围内无疑具有领先的地位,在中国玻璃制造历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三、军事关系
自合浦郡设置以来,随着中央王朝控制力的加强,本郡内对抗中央王朝的斗争逐渐减少。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合浦郡日益成为中央王朝驭控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及今海南岛上儋耳、珠崖两郡的军事要地。
1.合浦郡地初置,汉王朝用兵海南以失败告终
西汉王朝对海南岛的用兵费时较长,可谓一场持久战。“自合浦徐闻南入海,得大洲,东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略以为儋耳、珠崖郡。”[41]从上述可知,汉朝军队正是从合浦徐闻出发,抵达海南岛,并建立地方政权的。儋耳、珠崖两郡广阔上千里,共统辖16县,有民23000余户[42]。这是海南岛纳入西汉王朝版图的最早记载。此后,由于当地汉族官吏对少数民族人民搜刮过重,导致阶级矛盾激化,岛上反叛不断。史载:“吏卒皆中国人,多侵陵之。”[43]《后汉书?南蛮传》载,武帝末年,珠崖太守孙幸“调广幅(汉代海南岛特产广幅布——笔者注)献之,蛮不堪役,遂攻郡杀幸。”《汉书?贾捐之传》记载:“(儋耳、珠崖)其民暴恶,自以阻绝,数犯吏禁,吏亦酷之,率数年一反,杀吏,汉辄发兵击定之。自初为郡至昭帝始元元年,二十余年间,凡六反叛。至其五年,罢儋耳并属珠崖。至宣帝神爵三年,珠崖三县复反。反后七年,甘露元年,九县反,辄发兵击定之。元帝初元三年,珠崖又反,发兵击之。诸县更叛,连年不定。”上述引文中虽没有直接提到汉军从合浦出发平定叛乱,但考虑到当时兵船的运输、作战能力,合浦郡作为前哨攻击阵地应是事实。这场持久战最后以中央王朝撤消两郡,放弃对海南岛的经营而告终。
深究汉王朝用兵海南失败原因,除大洋阻隔、朝廷内部意见分歧外,当时合浦郡尚属建立之初,不能为汉军提供足够的人力物力支持,不能为其提供理想的攻击阵地,恐怕也是其原因之一。到东汉,为恢复对海南岛的直接统治,汉王朝在岛对岸合浦郡内设置朱卢县,辖海南岛境。谭其骧先生认为:“朱卢县故址在今(广西)博白或玉林是很有可能的。”[44]“倘如是,则朱卢县和合浦港是很接近的。合浦港既是商港,也应是军港,以对付岛上人民的反抗斗争。”[45]
2.马援出征交趾,合浦郡成为重要军事基地。
汉王朝通过合浦最大规模的用兵要数东汉时马援征交趾。建武十六年(42年),交趾人民在二征的带领下,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后汉书?南蛮传》载:“至十六年,交趾女子征侧及其妹征贰反,攻郡。征侧者,泠骆将之女也。嫁为朱诗索为妻,甚雄勇。交趾太守苏定以法绳之,侧忿,故反。于是九真、日南、合浦蛮里皆应之,凡略六十五城,自立为王。”为了维护国家统一,建武十七年(43年),东汉光武帝拜马援为伏波将军,出征交趾。《后汉书?马援传》载:“于是玺书拜援伏波将军,以扶乐侯刘隆为副,督楼船将军段志等南击交趾。军至合浦而志病卒,诏援并将其兵,遂沿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建武)十八年春,军至浪泊上,与贼战,破之。斩首数千级,降者万余人年。援,追征侧等至禁溪,数败之,贼遂散走。明年正月,斩征侧、征贰,传首洛阳。”马援成功地平定了这次叛乱。
在这场战争中,中央王朝充分吸取用兵海南岛失败的教训,在战前作了充分准备,尤其注意调动前哨阵地合浦郡的人力物力,如“光武乃诏长沙合浦交趾具车船,修道桥,通障溪,储粮谷。”[46]也就是说合浦郡人民在这场战争中参与了进军道路的建设、运输工具的制造及后勤物资的准备等工作,为这场战争的取胜做出了重要贡献。今广西博白县(汉时属合浦郡)还流传着当地人民为马援进军修桥铺路的故事[47]。现今合浦县城关廉州镇流行着一种名叫“马流话”的方言,相传为马援率师南征交趾后,谪戍士兵在合浦所操的语言[48]。县城东北10里有糠头山,相传当年马援征交趾时大军曾驻扎于此,故有“军人舂谷积糠成山”之名。这些都反映了合浦在马援征交趾过程中扮演了重要军事基地的角色。
3.合浦郡确立岭南军事重镇地位,岭南军事形势保持长期稳定
合浦郡发展成为汉王朝岭南军事重镇的原因大概有二:一、便利的合浦至中原水道不仅是商贸往来的通道,而且还是汉王朝的军事交通要道,此水道最初被开辟的动因也在于军事用途。路博德灭南越、马援征交趾均利用了上述军事通道。二、合浦郡的军事战略地位极其特殊。汉时合浦郡右扼琼雷海峡咽喉,可以形成对相当于今海南、广东等地的岭南东部大片区域的军事威慑;左控红河三角洲,从合浦郡出发由海路可迅速、安全地袭击汉王朝疆域的最南部: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上述区域在汉时时常爆发少数民族起义,是汉王朝对内用兵的集中地之一,这些都决定了合浦郡岭南军事重镇的地位。
自平定交趾叛乱,到顺帝永和元年(136年)之前,史籍中关于汉王朝用兵岭南的记载明显减少。相反,还出现了不少少数民族“降汉”、“内属”的记载。《后汉书?南蛮传》载,章帝元和元年(84年),日南徼外蛮夷究不事人邑豪献生犀白雉;安帝永初元年(107年),九真徼外夜郎蛮夷举土内属,开境千八百四十里;元初二年(115年)苍梧蛮夷反叛,……冬十月,苍梧、玉林、合浦蛮夷降;延光元年(122年)十二月,九真徼外蛮贡献内属。三年(124年)秋七月,日南徼外蛮豪诣阙贡献;顺帝永建六年(131年)十二月,日南徼外叶调王便遣使贡献,帝赐调便金印紫绶。从以上这些事件,反映了在这近百年的时期内,汉王朝与岭南各个少数民族的关系是较为和平稳定的。但联系当时实际情况,可以发现和平是在汉王朝的强大军事威慑下实现的,这些都与合浦郡作为岭南军事重镇地位的确立分不开。合浦郡在汉王朝稳定、巩固南部陆、海疆的过程中起到了军事桥头堡的重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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