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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廉州纪事

来源:作者:发布时间:2018-01-01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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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浦东坡亭长联赏析
    东坡亭内原有对联五副,其中两副的作者大有来头,一是国民党元老,曾任国民政府立法院院长胡汉民所书,其联云:“就地建亭,共怀前世文章伯;有人载酒,要访斯州山水乡。”另一位是广西著名学者,曾任广西大学第一任校长的马君武,其联云:两朝政绩,一代宗,人间威凤祥麟,浩气岂随春梦去;白浪珠江,绿波南浦,海角蛮烟瘴雨,谪星曾感夜光来。”但来到亭中,并没有发现这些先贤墨宝。只有亭内的碑记在无言地诉说,引发游人无穷的情思。
    东坡亭的五副对联中,有三副长联,两副普通联。这两副普通联中,一是悬挂于正面的:沧海遗珠品重南国;雪泥旧迹人仰东坡。”这副对联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些应景词句拼凑而已,之所以能悬于亭正面,可能是某位有影响有势力者所撰吧。另一联则为东坡诗句“克隆”出来的:最宜月白清风夜;须记橙黄桔绿时。”这副联是借东坡的名气集句,读来似曾相识,无甚特色。但不管怎样说,东坡亭中的对联与碑刻诗文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东坡亭特有的人文特色和历史文化内涵,是应该想办法保存下来,或复制再现的。如今的东坡亭空空如也,给人们一种空缺遗憾。
    亭内的三副长联中,各有特色。其一:岭峤归程颖滨旧约,方以扁舟出世宜兴田好素心违(颖滨:苏东坡曾做颖州知州);惠州宅圮琼岛祠荒,只余万里瞻天海角亭高遗物在。”这副长联用排比的修辞格式来记述苏东坡晚年的贬斥生活和心态,透露出一种避世的无奈。这从作者用上联的“扁舟出世”与下联的“万里瞻天”的对衬来看,作者显然是有些误解苏东坡从海南渡海到廉州后的心情。因为,此时的苏东坡并没有要“扁舟出世”去做隐士的思想准备,也没有因晚年一连串的失意而产生消极的情绪,他老人家的心中仍然期待着“万里瞻天”后的再作为。的确“惠州宅圮琼岛祠荒”的流放生涯曾经使苏东坡一度失望,但从海南归到廉州候任之后,苏东坡的心情是振奋的,这从他在《移廉州谢表》、书合浦舟行》、《戏和合浦僧》等诗文中表现的意境可见一斑。只要我们把《书合浦舟行》中:天未丧斯文,吾辈必济”与登海角亭所题的“万里瞻天”结合在一起品读,就会感到苏东坡的豪放之情在“渡海而北,遥瞻日月之光”《移廉州谢志》)之后,来到廉州又重新点燃。因此说,这副长联未能体现出苏东坡居廉时的心境,缺乏准确的立意,仍脱不了应景之弊。
    “就地建亭,共怀前世文章伯,有人载酒,要访斯州山水乡。”这副联的作者是胡汉民。胡汉民是国民党的元老,曾任国民政府立法院长。辛亥革命期间,廉州军分府的反正清军与绿林武装勾结举行兵变,时任广东都督的胡汉民派两艘军舰载2000余士兵到北海上岸,解除了兵变队伍的武装,稳定了地方秩序,巩固了辛亥革命的成果。胡汉民写这副长联时,是否就在东坡亭现场挥毫的,无从考证,但从对联的立意和结构来看,却是情意真切,气度超然,一气呵成,对仗工整。
    对联起句:就地建亭”四字,似乎是轻描淡写,随意拉出,读起来却使人联想翩翩,自然而然的要问,就地建亭纪念的是谁呢?接着很连贯地推出“共怀前世文章伯”,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拉出了被缅怀者的身份“文章伯”。这里的“伯”字正是点睛之笔。“伯”在古汉语中,是指统领一方的长官,也作太守的尊称,苏东坡曾作过密州、徐州、扬州、湖州等地的行政长官,这个“伯”字对苏东坡的身份是十分贴切准确的。同时“伯”在古汉语中,又通“霸”,对苏东坡在文坛上的地位来说,也是准确的。因为苏东坡既是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又是中国词坛上“豪放派”的开山鼻祖,当之无愧。相比之下,前面所提及另一长联中,把“颖滨旧约”来代引空思,指苏东坡,又拗口隐晦,高下之分,由此可见。下联“有人载酒,要访斯州山水乡”,同样是言简意赅,引人深思。这个“有人不是一个确定的指称,而是泛指要来参观东坡亭的游客。游客们载酒来廉州是为了什么呢?当然是要来寻访东坡亭了。亭以贤名,州以贤名,尽在其中,立意深远。在联句的结构方面,动宾对动宾,联合对联合,主谓对主谓,更是丝丝入扣,使人读来朗朗上口,浮想联翩,不愧是大家手笔。
    第三副长联是马君武撰。马君武曾任广西省长,孙中山非常大总统秘书长,广西大学创建者,广西大学第一任校长,是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教育家。联云:两朝政绩,一代文宗,人间威凤祥麟,浩气岂随春梦去;白浪珠江,绿波南浦,海角蛮烟瘴雨,谪星曾感夜光来。”此联气势磅礴,组句精雅,上联开始就突显出苏东坡的人生经历和成就。“两朝政绩,一代文宗”是指苏东坡在宋仁宗时考取进士后,在宋神宗、宋哲宗及高太后两个朝代中的浮沉。尽管苏东坡在此间先后经历了“乌台诗案”、“元祐党人”的劫难,但他“一代文宗”的地位仍然不可动摇。下联用一连串的联合词组来讲述苏东坡的宦途行踪,把苏东坡与李白并称(李白自称为“谪仙”),并把之称为“珠还合浦”中的夜光珠,对应了上联的“浩气岂随春梦去。”来去之间,对苏东坡的获赦北归,带有“珠还合浦”之隐喻,将马君武先生此长联,当作对苏东坡人生成就的评价来读,便是一篇很好的散文了。
    如今的东坡亭已无胡汉民先生和马君武先生对联的影子。
    可以肯定地说,也难以再有像胡汉民、马君武这样的德高望重的名声显赫的人物来为东坡亭题词撰联,因此胡汉民和马君武所撰的东坡亭长联,其本身就是极为珍贵的人文资源,是对合浦东坡亭景观的增值,应该早日予以修复再现,为东坡亭,为合浦历史人文锦上添花。
 
    漫说东坡亭
    东坡亭建于何时,没有准确具体记载。清代乾隆年间廉州知府康基田在《苏公遗迹记》一文中称:宋元符三年,文忠自雷移廉,所居有清乐轩,长春亭,擅园池竹木之胜,与廉左藏及刘仲几诸人啸吟其中。今之亭与井是耶,欲问其处而风歇绝,荒烟漫草,寻访无由,盖胜迹之湮没久矣”。由此可知,至少在清代乾隆年间之前,东坡亭是“湮没久矣”。康基田“顾念公所居不可澌灭,乃鸠工庀材,捄之度之,不三旬而告成”。此时是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
    东坡亭由是得以在珠城廉州延续下来,其间虽然经过五、六次重建修葺,其中包括抗日战争中曾被日寇飞机炸毁。但是,东坡亭作为一种历史文化象征和珠城历史人文景观的杰出代表作,在其后的岁月里,吸纳着各个时代的沧桑风云,文化精神,社会民俗,成为一个人格化的形象。这从亭内的对联内容可见一斑:沧海遗珠品重南国;雪坭旧迹人仰东坡。”两朝政绩,一代文宗,人间威凤样麟,浩气岂随春梦去;白浪珠江,绿波南浦,海南蛮烟瘴雨,谪星曾感夜光来。”人们把苏东坡视为“沧海遗珠”,一代文宗”和“威凤祥麟”,把东坡亭及其在珠城事迹称为“仙吏遗踪”,表达了珠乡人对坡翁的敬重和思忆。
有了东坡亭,接着又有了东坡井、东坡塘、东坡笠、东坡肉。
    多少年过去了,这些“仙吏遗踪”至今仍然紧密地与珠乡人的日常生活联络在一起,并没有因为事过境迁而淡薄,这就是“品重南国”的人格力量。东坡亭的墙壁上,镌刻有东坡先生在廉州时写下全部诗歌,其中有赞美廉州龙眼“质味殊绝,可胜荔枝”的;有称赞廉州月饼“中有酥与饴”独特风味的;有与合浦僧人唱酬“孤云出岫岂求伴”以明心志的;有欣赏音乐演奏时发表评论见解“瓶中宫商自相庚,昭文无亏亦无成”的。总之,走进东坡亭,就会深刻地感受到东坡先生“万里瞻天”的情怀,芒鞋不踏名利场”的孤忠坚贞,蛮荒非汝辱,幸免妃子污”的慰藉。作为人生流放终结,重新迈步仕途的第一中转站,也是最后一个中转站,东坡先生在廉州抒发的这种心境,是吟物,更是言志。
    “曾说东坡此地来,荷花今傍水亭开”。“登其亭,翼然而高明,树色波光,掩映于帘檐,几度间,为一郡胜概”。东坡亭当年的盛况可想而知。春色中的东坡亭,柳枝抽丝吐绿,亭四周的花朵已经争先吐艳了,把整个东坡亭掩映得严严密密,藏在红花绿叶之中,亭的四周都是湖水,倒影相连,拱桥、凉亭、书院、老树都簇拥着东坡亭在湖水中央约会,只有那伸展遥迄的石径,牵动着人们的脚步,情不自禁的留恋其中。
    亭之西,花架沿湖而立,正是春暖花开时节,红红绿绿间,一幢老式建筑的小礼堂被粉刷成橙黄色,格外夺目,这就是建于光绪十九年(1893年)的味经书院旧址。味经书院是珠城十大书院之一,原来的书院房产有三座,以经典、理性、词章为教学基础课,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中国最后的一次科举考试结束后,朝廷命各地的书院改为学堂制,廉州府将味经书院改为工艺讲习所,成为廉州府城最早开设现代课程的学校。民国十一年(1922年),又改为合浦县第二高等小学,两年后合并入第一高等小学。一百多年间,味经书院与东坡亭隔着湖水厮守,像一对相恋的情侣,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形影相随。
    亭之北、曲径通幽,绿柳拂岸,花映湖光,走过风雨亭和石拱桥,在绿荫的拂引下,来到了一幢古色古香的楼房前,这是合浦师范的图书馆,这座图书馆建于民国十九年(1930年),原名中山图书馆。说起中山图书馆的建设,还有一段故事,当时合浦县代县长李仲平因渎职而被罚款,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一集团总司令的陈济棠命令从李仲平的罚款中拨出一万元,在音公祠旧址建了一座大型的图书馆,并取名为中山图书馆。七十多年间,这座图书馆就这样默默地隐掩在东坡亭背后,不愿人们知道自己身世。味经书院、中山图书馆、东坡亭隔着湖水彼此守望,似在相互倾诉说着想念之情。
    亭之东,有田汉亭。1962年春,著名的剧作家田汉来合浦考察,访问了白龙城之后,专程到东坡亭观光访问。珠乡人为了纪念这位杰出的戏剧家,国歌歌词的作者,于是在东坡亭边建了这座田汉亭,如今的田汉亭也成了东坡亭景观中的一个成员。与田汉亭隔着球场相望的是自治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东坡井。东坡井相传是苏东坡在廉州时,见城中居民习惯于直接从西门江中取水饮食,不卫生,于是带领吏民挖掘了这口井,珠乡人为之取名为东坡井,东坡井曾一度湮没。直到乾隆四十年(1775年),当时的廉州知府康基田在修建廉州城内的水利工程时,才发现了东坡井,并加以修复,建碑以证,才使之得以存留至今。
    亭之南,东坡塘是也,东坡塘也是康基田的功劳。康基田修建廉州城水利工程时发现了东坡井之后,又通过寻访城中老人,了解到东坡亭的旧址,于是“顾念公所居不可澌灭,乃鸠工庀材,求之度之,不三旬而告成”重建东坡亭。接着,康知府又“自北而南引水,环挠东注”,建成具有排洪泄水功能的面积达百多亩的水塘,为了纪念苏东坡,也把此塘称为东坡塘。为后世形成了东坡三景,即东坡亭、东坡井、东坡塘。
    走进东坡亭,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万里瞻天”四个大字,这是苏东坡从海南渡海来到廉州后,游览海角亭时挥笔写下的。
    苏东坡亲笔手书的原迹早已湮没了。光绪年间廉州知府李经野亲自临摹苏东坡的书法,重新仿制了一幅并制成匾,据称尽得苏东坡书法神韵,可惜该匾在“文革”中被砸烂。现在存的“万里瞻天”匾是后来人们集苏东坡字体仿制的。走过“万里瞻天”匾,迎面而来的是光绪十五年刻制的苏东坡绣像,绣像刻在一块一米多长的石板上,属阴刻工艺,因此更加突出苏东坡“风波万里”来到廉州时的坚毅与沉稳东坡亭,与其说是为了纪念一个先哲,不如说是为了建树起一种精神和品德。斯人去远,风范长存,人们至今还津津乐道地讲述着东坡先生当年在廉州风韵雅事,把东坡亭与全国各地的东坡古迹联系在一起,盖天地之正气,不容息灭;天理之在人心,无间岁时”,这就是东坡精神的体现。因此,古人在关于东坡亭的史籍中称:廉之亭与井,直与惠之白鹤观,儋之桄柳庵,同一着美,山水为之生色也。”也许,这就是东坡亭留给后人的思考吧。东坡居廉州事,见《二十五史·宋书》、东坡志林》、容斋随笔》、东坡全集》等书。